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记者〓李春艳整理
截至
意大利、西班牙等南欧国家的愤怒青年涌上街头,劫掠商店、袭击警察和破坏银行,以发泄对全球金融危机下失业率高涨和经济衰退的不满。而在法国的波尔多,更有滋事分子在希腊领事馆门外放火烧车。荷兰的海牙、俄罗斯的莫斯科及美国的纽约亦有希腊人上街抗议,整个欧洲面临着40年前“五月风暴”时期青年造反的类似情境。据了解,这次骚乱是希腊近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借此骚乱,希腊在野党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领导人帕潘德里欧要求提前选举,理由是现任政府无法平息骚乱保护民众,而总理卡拉曼利斯拒绝下台及提早大选。据希腊当地媒体报道,本周将有更多的抗议活动正在策划之中。是什么原因引发了希腊如此大规模的骚乱?
中国人民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张小劲、上海师范大学
一、希腊动荡源于社会深层次不满
引发这场危机的直接原因,无疑是
希腊事态的发展异常复杂。就目前情形看,希腊骚乱乃是诸多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从而呈现总爆发的结果。这种爆发的突出特点表现为,大学生担当了此次骚乱示威游行队伍的主力军。希腊民众白天大多采用和平示威的方式,一到夜间就演变为纵火街头、袭击警察等暴力行为。生活在校园中的青年学生年轻冲动,组织性比较强,较易产生群体效应。经过年轻人群体这只“领头羊”的振臂疾呼和抗议,公共部门和私人企业工会等社会群体也号召举行全国罢工,全国中小学和大学均关闭学校。另外一支在这次骚乱中不可忽视的力量是社会失业者等群体,他们虽然组织上比较零散,但是具有较强的破坏力,希腊首都雅典市中心凌乱肮脏的伊克萨齐亚区街道上遍布成千上万的石块、商业街区一片狼藉,弥漫着物体烧熔味道的商店,就能证实这一点。他们找不到对话的方式,只是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情绪,试图通过破坏性的举动来平息自己的怒气。洪庆明认为,希腊一度和平的示威变得如此剧烈,其根源在于当今希腊民众对深层次社会矛盾的不满,也就是经济的困境、政治的腐败和社会改革的趑趄不前,在社会中尤其是在青年群体中酝酿出强烈的焦虑和怨恨。
在经历数十年的左翼政府之后,2004年,卡拉曼利斯及其中右的新民主党当选上台执政,允诺进行更多必须的改革。他们通过成功举办2004年雅典奥运会、减少财政赤字和增加就业,提升了希腊的民族自豪感。但结构性改革的急迫需要和对变革根深蒂固的抵制之间的角逐,使新民主党政府在社会改革方面几乎毫无作为,尤其在急需的教育体制、医疗保健和社会治安方面。卡拉曼利斯在教育体制改革方面遭遇的抗拒如此剧烈,以致希腊的高中和大学在2006~2007学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停课状态,而改革赤字累累的养老金体系更是引来狂暴的罢工和其他示威活动。
2007年,新民主党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再次赢得选举后,卡拉曼利斯政府又遭遇了涉及社保基金和土地交易等多重腐败丑闻的打击。据说数名高级部长将1亿欧元的纳税人税款熟练地揣入自己腰包,政府的就业和社会保障部部长、海运与岛屿政策部部长以及政府发言人先后因涉嫌腐败而被迫辞职。
二、政府没有给年轻人任何机会
改革的迟滞和政府的腐败,导致希腊年轻一代产生深刻的幻灭感。洪庆明介绍说,得益于前任政府加入欧盟的成功努力、国际贸易繁荣给希腊船主带来的丰厚利润以及俄罗斯寡头购买昂贵的爱琴海岛屿,希腊经济到2007年一直保持着平均4%的增长率。但全球金融危机逆转了短暂的繁荣,希腊经济急剧下滑,劳动人口工资低微,失业率上升,许多希腊人不得不做第二份乃至第三份工作增加收入,希腊青年眼见着他们的父母艰难地支付账单。加之裙带资本主义和摇摇欲坠的教育体系等固有的弊端,使那些即便以优异成绩从大学或中等专业学校毕业的学生,除非家庭能够找到过硬的关系,否则得到报酬优厚工作的机会微乎其微。希腊总失业率为8%,而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则高达21%。社会不满情绪在深受挫败的青年学生中酝酿已久,一名示威者说道:“政府没有给学生提供任何机会,只是亮出武器,镇压任何抗议。”
希腊进行经济调整时,保持了比一般欧元区要高的经济增长率,但这种增长率没有照顾到社会分配利益,并没有解决就业、贫富差距和教育与就业的衔接问题,造成大量大学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由于希腊经济增长是在全球化背景下进行的,因此也容易受到全球化的冲击,加之美国金融海啸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使希腊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本来就存在的社会矛盾更加尖锐并最终爆发。
年轻人在此次骚乱中扮演的角色非常突出,他们极力呼吁欧洲各国青年共同抵抗政府在经济危机下执政无力和高失业率的侵害,表现出极强的号召力。虽然此次希腊骚乱的主力军是年轻人,他们只是在金融危机这个大背景下喊出了希腊社会的深层不满,从而引起欧洲其他国家青年共鸣。张小劲分析说,在希腊首都雅典爆发的这场骚乱,短短几天时间便迅速蔓延至西班牙、意大利、法国等欧洲其他国家,而这场骚乱的参与者大多是年轻人,因此得到欧洲其他国家青年的支持和同情,他们试图结成同盟来共同声讨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恶果。
三、各种政治势力掺杂其中
由于国家政治情况的复杂化,从而导致各种政治势力也掺杂其中,使得希腊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有分析人士将其定位为左翼与右翼的冲突,抑或全球化与反全球化的冲突。如果泰国政局动荡是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那么希腊骚乱则主要是经济背景下出现的政治混乱。
此次骚乱恰恰给了希腊民众要求重新选举总理的大好时机。一些具备政治优势的在野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一时机,力推罢免卡拉曼利斯,重新选举执政党的进程。但张小劲认为,希腊政坛上的几个政党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而目前卡拉曼利斯所代表的新民主党占据了微弱优势。希腊政局后期的发展取决于各种政治力量的对比和博弈。
四、社会文化因素不可轻视
希腊的社会文化因素在这次骚乱中亦扮演了不可忽略的作用。洪庆明说,希腊人一直对本国古老而生机勃勃的民主传统深感自豪,现代希腊人爱好抗议示威的热情被认为是古希腊伯里克利黄金时代民主政治的延续。希腊民族的政治文化里也确实浸透着反抗暴政的激情和传统,这既表现在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争取独立和二战时期对意大利法西斯入侵的顽强抵抗上,也体现于20世纪70年代对军人政权独裁的不屈斗争中。这种漫长历史时期的抗争,形塑着民族的集体想象,积淀为国家的政治文化,并支配着希腊人的观念取向和行为选择。譬如,早从军人当政时代起就禁止警察进入大学校园便是这种民族观念的一种体现。但又因此导致希腊理工学院周围的伊克萨齐亚区成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大本营、毒品贩子和敲诈勒索者的避风港,使该区的治安条件恶化。卡拉曼利斯两年前曾试图拆毁这个“大学的庇护所”,但终因得不到跨党派的支持而不了了之。在这次骚乱中,无政府主义者正是利用了这个宪法给予的屏障,得以从容地与军警对峙。
五、希腊政坛重新“洗牌”时机未到
持续数天的骚乱,使希腊数百家小企业和零售商的财产受损,他们作为新民主党的主要社会基础,对警察未能保护其财产安全感到异常愤怒,从而进一步削弱了卡拉曼利斯总理的执政基础。卡拉曼利斯的新民主党在议会里仅占1席的微弱多数,在民意调查中,该党如今已落后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4~5个百分点。这令国际舆论担心骚乱将引起希腊政局的动荡。但洪庆明并不认为此次骚乱会造成希腊政府重新洗牌:“卡拉曼利斯个人的支持率依然遥遥领先于帕潘德里欧。更重要的是,帕潘德里欧领导的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内部分裂为欧洲社会民主派和民粹的民族主义派。而且,大多数雅典人并不认为让左派政党上台就能带来更好的政府治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重新举行大选,泛社会主义运动也难以有十足的胜数。因此,新民主党很有可能在蹒跚中继续执政。”
六、全欧动荡可能性不大
不但希腊全国陷入系统性的危机之中,法国、德国、西班牙、意大利、丹麦、荷兰和俄罗斯等国的希腊使领馆也相继遭遇示威抗议,这些声援活动大多以青少年和大学生为主导,有些甚至升级为暴力活动。
周弘认为,欧洲社会目前处境比较困难,其社会保障制度标准之高、覆盖范围之广,与其经济承受能力相悖,因此改革势在必行。然而,近20年来欧洲经济改革却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改革必然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尤其是社会福利改革会触动社会下层人民的利益,其中就包括年轻人。当前发生在欧洲的经济衰退和金融危机是一个最重要的诱因。此次金融危机大大加剧了经济衰退,它所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失业和工厂倒闭,也给左翼势力和无政府组织者提供了一个批判资本主义的机会,这种批判突出表现在年轻人身上。特别是欧洲年轻人中的失业者和低收入者,就目前来说,欧洲工人的工资一般应当在大约2000~3000欧元之间,职员的工资大约在3000~4000欧元之间,对于那些失业者和低收入者,每月生活保障金大概在600~700欧元左右,每个月除了吃饭和房租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这些年轻人本来就处于社会的底层,自然对社会心生怨恨。
裘元伦认为,在欧洲产生社会动乱的温床是存在的,但是否会酿成希腊规模的骚乱还取决于其他因素,比如青年人就业状况、政府政策、政府与社会的关系等。目前,整个南欧的年轻人都身处政治腐败、官僚主义盛行和任人唯亲的环境中,面临着不理想的教育机会和高昂房价的折磨;西欧的年轻人则在经受着金融危机风暴的肆虐,骚乱也确实呈现出国际化场景。这次发生示威游行多数发生在西班牙、意大利等南欧国家,法国国土的一半也在欧洲南部。南欧青年的失业率比较高,因此他们能响应此次希腊骚乱而发起示威游行。
虽然欧洲常年积聚的社会经济弊病在这场金融危机中有所激化,但还没有严峻到老百姓会和政府抗衡。
七、几点启示
1.金融危机当前,给我国城市管理和危机处理提出了更高要求。我国也遭受了全球性金融危机的波及,反思我国现在的处境,希腊的这场骚乱为我们敲响了警钟:经济发展的红利是否我们每个人都享受到了,经济困境当头大家是否能够共同承担。希腊骚乱对我国城市管理、危机处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金融危机当前,更不可掉以轻心。
2.注意经济危机可能引发的社会危机。全球性金融危机当前,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有危机意识。希腊骚乱提醒我们经济危机可能会出现以下几种情况:一种是经济困境打破了原有的社会团结,原来共同承担的社会机制由于被打破从而致使社会做出反应,这种反应会引发社会动荡。一种是经济危机使得一些人受到极大的伤害,看不到出路和希望,因此要聚众闹事。这就要求国家在进行经济改革、经济发展、经济调整和面临经济危机困境时,要把经济措施与其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联系起来,与就业以及就业的可持续性相关联。考虑到各种社会群体的利益以及其今后的发展,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当前我国政府要特别处理好社会经济方面的问题,尤其是社会收入与就业方面的问题。
3.及时把握和了解那些对政府和社会不满人员的动态,特别是年轻人。因为对政府和社会不满人群往往会利用偶发的事件发起社会抗议活动,从而导致社会动乱。应认真分析他们不满的原因,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
4.加强政府与企业的合作。在缓解就业压力方面,政府可以帮助企业适当降低工资待遇,尽量做到少裁员,并适当奖励那些重新雇佣失业员工的企业。可以借鉴欧洲一些国家的做法,即在金融危机下政府促使银行保证对中小企业的贷款;政府对银行进行适当补偿,并为中小企业做担保人。
5.引致警民冲突式的骚乱易出现在都市繁华地区,警察在危机时刻的举动至关重要。城市骚乱最容易出现在较繁华地区。
从时间上分析,一般易发生在周末;从空间上看,易在公司、政府和大学集中的地方或无政府主义者聚集地,群体性的抗议很容易产生广场效应。我国的都市管理虽然比较有效,但警察在危机时刻的举动至关重要,此次希腊警民冲突引起的骚乱足以证明这一点。